【内容提要】俄乌天然气能源之争引起世人关注，俄罗斯、乌克兰、甚至欧盟、中亚各国高层暗中较劲。正当人们认为俄乌天然气危机已陷入僵局时，俄乌两国又闪电般达成协议。让人十分费解的是，俄乌双方都宣称自己取得了谈判胜利。本文将对看起来让各方皆大欢喜的“俄乌天然气协议”的具体内容、俄乌天然气争端的由来、新协议对乌克兰未来经济的影响等方面做出分析，供相关人士参考。

一、俄乌天然气协议的具体内容

2006年1月4日凌晨，俄乌两国就天然气问题闪电般达成协议，乌克兰总统尤先科宣称该协议是一份公平的、互惠互利的协议，乌克兰总理叶哈努罗夫、能源部长布拉契科夫、“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总裁伊弗琴科都一致认为该协议的签订是“乌克兰方面的胜利”。

该协议的具体内容包括：从2006年1月1日起，乌克兰中转俄罗斯天然气将按每100公里每1000立方米1.6美元的价格收取费用，该中转费费率将在未来5年内维持不变，即有效期到2011年1月1日。乌克兰方面将有义务中转属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准确地说属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的子公司－“天然气出口”股份公司）和“俄乌能源”公司的天然气。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同意按同样价格中转属于“俄乌能源”公司的天然气。

协议规定，今后直接给乌克兰供气的供应主体为“俄乌能源”公司，也就是说，从2006年1月1日开始，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没有义务再为乌克兰提供天然气。协议还规定，乌克兰方面不得出售从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

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除不得将俄罗斯天然气用于再出口外，还必须与由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和“俄乌能源”公司共同出资组建的合资公司一起分享乌克兰天然气市场。

如果说以前人们谈论的是乌克兰天然气的平衡问题的话，那么从2006年1月1日开始，人们关注的焦点将是“俄乌能源”公司每年能为乌克兰提供多少天然气，因为今后包括中亚天然气在内的所有乌克兰进口天然气都将直接从“俄乌能源”公司获得。新协议还规定了“俄乌能源”公司天然气的来源地和供应量：土库曼斯坦410亿立方米（属于俄罗斯“天然气出口”公司和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乌兹别克斯坦70亿立方米（属于俄罗斯“天然气出口”公司）、哈萨克斯坦80亿立方米（属于俄罗斯“天然气出口”公司），另外17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将由“俄乌能源”公司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购得（价格为每1000立方米230美元）。

新协议规定，“俄乌能源”公司将在2006年以每1000立方米95美元的价格出售给由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和“俄乌能源”公司共同组建的合资公司（据最新消息，该合资公司将在下周末组建完毕）340亿立方米天然气，该天然气只能用于乌克兰内部市场的消费，不得再转手出口。协议还同时规定，95美元的价格仅在2006年上半年有效。

“俄乌能源”公司将在2007年出售给合资公司58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用于乌克兰市场，其中15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将由俄罗斯“天然气出口”公司和合资公司共同进行再出口（按俄罗斯“天然气出口”公司的出口配额和出口程序）。

该协议一经签署就引起乌克兰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乌克兰各党派和政治家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其中反对声音最大的当属乌克兰前总理季莫申科，季要求按法律程序撕毁该协议。乌议会甚至在不久前解散了现政府。

二、俄乌天然气问题的由来

严格来说，俄乌天然气争端自苏联解体后就开始了，俄罗斯拥有天然气能源，乌克兰拥有天然气中转管道，双方一直相互依赖。

2000年乌克兰与俄罗斯签署了《俄罗斯联邦政府与乌克兰政府关于保证俄罗斯天然气通过乌克兰中转的协议》，该协议规定，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在2001年为乌克兰提供1246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以用于出口到欧盟及乌克兰自用。其中，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获得了3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同时，俄罗斯还保证为乌克兰中转300亿立方米的土库曼斯坦天然气。该协议的签订可以认为是乌克兰方面的胜利，乌克兰获得了廉价的天然气能源，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当年甚至在自己的地下储气库多储存了7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

从2001年开始，俄罗斯不断对2000年12月22日签署的协议表示不满，一方面，俄罗斯认为乌克兰有两个渠道进口天然气（即俄罗斯和土库曼斯坦），另一方面，俄罗斯对乌克兰控制了俄罗斯95％的天然气出口表示担忧。俄罗斯在2001年9月提出修改协议，并与乌克兰当时的吉纳赫政府签订了补充协议，该补充协议取消了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每年通过乌克兰中转天然气的总量、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支付中转费的条件和俄罗斯为乌克兰每年提供300亿立方米天然气等条款。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开始着手控制天然气中转系统，其中包括土库曼斯坦天然气的中转。

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天然气一直是通过“中亚－中心”管道将天然气输往乌克兰，而该管道的核心部分位于乌兹别克斯坦。乌克兰与乌兹别克斯坦政府曾于1998年签订了关于《无限期将土库曼斯坦天然气输往乌克兰》的协议，乌兹别克斯坦方面也一直拒绝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的合作，俄罗斯、乌克兰、乌兹别克斯坦三方一直为支配乌兹别克斯坦天然气管道争得不可开交，乌兹别克斯坦卡里莫夫政府与乌克兰政府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直至2003年底僵局被打破。

2003年乌克兰与乌兹别克斯坦出现了债务纠纷，两国关系迅速降温。而与此同时，俄罗斯海关人员扣留了载有大量黄金制品的乌兹别克斯坦飞机，这些黄金制品又属于卡里莫夫女儿所经营的公司，卡里莫夫不得已求助于普京总统，滞留飞机问题很快得到解决，而乌兹别克斯坦天然气管道也逐步落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之手。同样地，俄罗斯利用土库曼斯坦政局的动荡逐步深入了控制土库曼斯坦天然气。

正当俄罗斯致力于控制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天然气的时候，乌克兰却忽视了与这些国家的关系而全力从事将自己获得的廉价天然气再出口到西方以获得额外的收入。

三、“俄乌能源”公司在这次俄乌能源之争中所扮演的角色

从目前俄乌之间签订的协议来看，“俄乌能源”公司将在今后的乌克兰与俄罗斯天然气供应问题上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俄乌能源”公司的由来我处已在2004年的调研报告《从“俄乌能源”公司的创立看乌克兰的天然气能源战略》中做出分析。从股本结构上来说，“俄乌能源”公司由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和奥地利来富埃森（Raiffeisen）银行集团共同投资组建，各持50％的股份，乌克兰则是该公司天然气产品的购买方和消费者。与此同时，来富埃森投资银行将自己所持有的“俄乌能源”公司股份转让给了另外两家公司—Asosgas Holding Aktiengesellschaft和Centragas Holding Aktiengesellschaft。据业内人士透露，前者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后者则与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前总裁波伊科有着神秘的渊源，“俄乌能源”公司一直因经营不透明、存在大量腐败行为而受到乌克兰各方指责。

据分析，“俄乌能源”公司为其股东带来了惊人的巨额利润，而这些股东要不是俄罗斯、乌克兰的政府官员，要不就是天然气领域的高层人士。“俄乌能源”公司的注册地选择在瑞士。据传，瑞士政府给予了该公司极大的优惠政策，而该公司的利润分配又是通过奥地利的银行账户进行的，当然该公司真正的内幕目前尚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俄乌能源”公司实际上还是受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的控制，这样一家受到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控制的“俄乌能源”公司垄断了中亚天然气输入乌克兰的管道、垄断了乌克兰天然气的来源，无疑将给乌克兰经济带来巨大威胁。

按照刚刚签署的俄乌天然气合同，“俄乌能源”公司将在混合来自于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及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的基础上，以每1000立方米95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和“俄乌能源”公司共同组建的合资公司。笔者曾就该项合同进行过多次计算，根据合同，“俄乌能源”公司将以每1000立方米50美元的价格购买410亿立方米的土库曼斯坦天然气（共计20.5亿美元），加上从土库曼斯坦到乌克兰的管道中转费，土库曼斯坦天然气到达俄乌边境的价格约为每1000立方米80美元；而“俄乌能源”公司将以每1000立方米230美元的价格购买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17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共计价值39.1亿美元；以上天然气总量为580亿立方米，共需资金59.6亿美元。按以上算法，“俄乌能源”公司混合后的天然气价格应该是每1000立方米103美元，而不是95美元！

“俄乌能源”公司不以103美元，而以95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乌克兰，莫非该公司甘愿承担损失？非也。“俄乌能源”公司以区区4.64亿美元（8美元/1000立方米的差价×580亿立方米＝4.64亿美元）换来了对整个中亚天然气输往乌克兰的管道控制和对乌克兰天然气供应的垄断！况且，“俄乌能源”公司还将利用在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多余获得的天然气，以较高价格出售给欧盟国家，获得的利润足够弥补其损失。

还有一个细节，欧盟规定其成员国从一个国家购买的能源不得超过该国能源总消费量的30％，以摆脱能源控制，防范经济危机。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去年俄罗斯供应给欧盟国家的天然气已经占到整个欧盟天然气消费总量的29％，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正是期望利用“俄乌能源”这张牌，绕开欧盟的政策限制，继续在欧盟国家扩展其能源供应量。

四、俄乌天然气协议给乌克兰经济带来的影响

俄乌天然气协议给乌克兰经济带来的影响主要有：

（一）该协议实际上剥夺了乌克兰购买土库曼斯坦乃至整个中亚天然气的权利。乌克兰天然气的供应主体仅剩下“俄乌能源”公司，“俄乌能源”公司不仅垄断了乌克兰天然气供应市场，获得了数十亿美元的大合同，同时其天然气价格及供应义务还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换句话说，“俄乌能源”公司随时可以中断对乌克兰的天然气供应，并且由于缺乏政府间协议，乌克兰方面要诉讼的程序亦十分的复杂。况且，该公司的注册地选在了瑞士，乌克兰根本无法控制该公司。与此同时，俄罗斯方面将有权拒绝执行所有俄乌政府间有关能源问题的已经达成的协议，“俄乌能源”公司成了最好的挡箭牌。

同时，今后的乌克兰天然气消费市场将由现在的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一家垄断变为由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与“俄乌能源”公司共同组建的合资公司所控制，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之前制定的消费价格、消费条件都将失去效力，而新合资公司将以什么样的价格和条件为乌克兰工业企业和居民提供天然气却不得而知。

我们知道，乌克兰财政收入的较重比例（约10％）来源于乌克兰“石油天然气”销售天然气的收入，随着新合资公司的组建，乌克兰天然气销售收入将由新公司股东共同分享，这无疑将对乌克兰的财政预算构成极大威胁，而乌克兰方面将以什么样的方式参股新公司也还是未知数。

（二）协议明确规定了乌克兰中转俄罗斯天然气的价格为每100公里每1000立方米1.6美元，有效期至2011年。而乌克兰以前一直是将中转价格与俄罗斯天然气价格挂钩联系起来的，新协议毫无疑问使乌克兰方面丧失了在未来天然气价格谈判中的筹码。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俄罗斯方面随时可以再次提高天然气供应价格，而乌克兰没有权利提高俄罗斯天然气在乌克兰境内的中转费。

（三）据专家分析，按照乌克兰与俄罗斯之前达成的协议，乌克兰中转俄罗斯天然气的价格为每100公里每1000立方米1.093美元，乌克兰购买俄罗斯天然气的价格为50美元，乌克兰每年中转俄罗斯天然气的总量约为1100亿立方米，这样算下来，乌克兰以每年因中转俄罗斯天然气而获得的利润可以购买290亿立方米的俄罗斯天然气。而按1月4日俄乌达成的新协议计算，乌克兰中转俄罗斯天然气的价格为1.6美元，购买“俄乌能源”公司天然气的价格为95美元，乌克兰因中转俄罗斯天然气所获得的收入只够乌克兰购买22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也就是说，乌克兰中转费所获收入购买天然气的能力下降了70亿立方米，如果按现行价格计算，购买70亿立方米天然气需要资金7亿美元。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不难看出，俄乌能源之争远非此次协议就能解决问题，协议本身也存在诸多疑点，同时也存在乌克兰方面推翻该协议并采取其它措施的可能。

但单就此次协议的内容来看，乌克兰能源的依赖型将更为明显，俄乌天然气争端将给乌克兰脆弱的经济带来沉重打击是无需置疑的。

 （驻乌克兰使馆经商处  郭志龙）